杭州的春节有一种冷让人发慌

　　我曾经在杭州待过7年，但从未在杭州过春节，2024年甲辰龙年，年三十下午，我从宁波出发，去杭州过春节。

　　前段时间，网上热传，杭绍甬公路将成为中国第一条不限速公路。其实，那都是营销号瞎说。杭绍甬高速公路并非完全不限速，它公布的最高时速是150Km/h。相对于高速公路的普遍限速120Km/h，这个突破真的不是一般的大，这就代表着，杭州到宁波只需要一个小时就能够到达。

　　但无论如何，这是一条全新的高速公路，我决定绕路去体验一下。杭绍甬并未全程开通，我走的是“绍兴到杭州”这一段，几乎全部采用高架模式，双向六车道。

　　我也算极少数自驾走过四十个国家的人，这是人类史上独一无二的景象。中国发达地区具备了2个条件，首先，土地非常昂贵，其次，产能严重过剩。别的国家不是不想造高架，条件不允许啊。杭绍甬高速杭绍段总投资约294亿元，全长52.8公里，每公里造价约6亿。

　　整个江浙沪地区，应该是全世界工业化特征最明显的区域，逆天的高速公路，沿途高耸的高压输电线G基站，手机信号无缝覆盖，沿途的工厂延绵不绝，高楼鳞次栉比。这样的景象，我们已经习以为常，但放眼全世界，这是一种赛博朋克般的存在。

　　也许是春节的缘故，也许是这条线路刚开通，沿途车流极少，我仿佛到了西部的无人区。我在江浙沪开车已经几十年，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。

　　开在这条路上，有一种非常魔幻的感觉，仿佛在世界末日，我带着一家人亡命狂奔，后视镜内就是滔天巨浪，格拉斯张着血盆大口，紧追不舍。而挡风玻璃前的世界，却安静得出奇，宽阔的高速公路上，根本没车，视野之内，一轮落日挂在视线的尽头，雾霾就像一个滤镜，让残阳红得有些不真实。一前一后，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，分不清哪个是现实，哪个是幻觉。

　　中国在新能源领域的执行力，也是逆天的，服务区的充电桩，如雨后春笋般。在洗手间入口处，有一个巨大的显示屏，比美国西雅图国际机场的显示屏都高级。看起来很时髦，但仔细琢磨，却有点荒诞。

　　当时是下午16:43，男厕所的当日客流，只有4，剩余厕位26，女厕所的客流更可怜，居然是0，剩余厕位56，数据真实吗？

　　另外，还有VOC浓度，不明觉厉，果断打开手机查询，原来，VOC是挥发性有机化合物(volatile organic compounds）的英文缩写。

　　厕所有免费的厕纸，但取用的过程很扯淡，需要人脸扫描，不是每次都灵光，平均扫3次才能吐出一段30厘米的厕纸，薄如蝉翼，完全不够用。这种所谓高科技，纯粹就是脱裤子放屁！

　　洗手间内的设备都是American Standard，公共建设采购美国的百年品牌，说明咱还是比较大气，不跟老美一般见识。

　　如厕完毕，打开水龙头，前面那些高大上的印象，瞬间崩塌，没有热水，洗个手，冰冷刺骨。

　　美国和中国之间的比较，真的很有意思。如今这个世界，几乎所有的高科技，发源地都在美国，但美国却不善于落实新科技。中国在规模化和产业化这一方面，毫无疑问，是全世界最高效的。但高效过头了，就很容易成为搞笑。

　　比如厕所坑位大盘，有意义么？看上去很高大上，却不实用。如果有这个钱，能不能把热水给配上？服务区屋顶装一个太阳能，即便阴天也有热水。在数字化厕所坑位显示器这一块，美国的确远远落后，但根据我在美国的经验，洗手间配热水的比例，美国却是遥遥领先。

　　美国人重视自我个体的感受，中国人关心的是别人的评价。不是钱的问题，是一个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的差距，农业文明的特征就是“物贵人贱”。

　　江浙沪虽然是全世界工业化程度最高的地方，但工业化的过程速度太快，江浙沪的居民，往上数，三代之内，大多数都是农民。农业社会的集体意识和工业社会完全不同，要改变，非常困难，需要时间。

　　我有一个朋友，事业很成功，但每次带着父母出去旅行，酒店的卫生纸必须带走，说起来也是振振有词，的确也是付过钱了，可以拿走。但一卷卫生纸才多少钱？出门旅行，把心思花在这种地方，是丢了西瓜捡芝麻。但他的父母依然坚持，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执念，和利益无关！

　　如今的杭州，任何一个角落，但凡能停车的地方，都被圈起来，无人值守，低成本，高回报。城市更加壁垒森严了，小区的门禁系统低成本普及，形成无数独立王国，外人难越雷池半步。以前我可以开车进浙大，如今别说车进不去，就算校友步行去参观，也要小程序预约。

　　疫情前，我带儿子去美国自驾，走了美国东岸和西岸的很多名校，MIT、哈佛、伯克利、斯坦福，都是没有围墙，开车随意进出。说起来，我们的社会治安已经遥遥领先了，有必要投入这么大的资源去搞这些吗？

　　如今，在浙江的大城市里，春节的气氛比万圣节更像鬼节，主城区的气氛，冷得让人发慌，车流极少，人流更少。

　　浙江省内，原本，春节气氛最好的就是小县城，如今，小县城也禁烟花爆竹了，这次，是全省范围内的管制。我一个长辈平日在小县城居住，他说，今年第一次禁燃烟花，过年索然无味，几乎所有人都在抱怨，这又何必呢？杭州虽然主城区禁止燃放，但依然有人在玩“猫捉老鼠”的游戏，年三十晚上，噼里啪啦的声音，此起彼伏。我还看到非常滑稽的一幕，汤姆眼睁睁看着杰瑞在玩火，却两手插兜，视而不见。好不容易过个年，双方都不容易。

　　如今的现状，有点像家长和子女的关系，平心而论，家长做的决定，大部分也是真心为了子女好，但子女很多时候不买单。久而久之，就会产生逆反心理。对家长来说，决定做对了，子女未必领情，决定做错了，恨你一辈子。有时候，应该学会放手，对双方都好。

　　他说，要放开对很多消费领域的限制，老百姓想消费的地方，比如蹦极，政府说不行不安全，人家年轻人想玩命，你担什么心、怕什么？

　　很多地方搞摩托车限制，主路不让上。人家戴了头盔，穿了防护服，人家自己注意，要你照顾干吗？我们的摩托车13年强制报废的政策，是非常荒唐的，13年强制报废相当于汽车开3年里程就报废了，这多亏？

　　现在很多城市不接受二手车，只要超过一点排放都不要，整个消费起不来。低空飞行市场也需要放开管制，现在低空飞行申请比开公司难多了。

　　我小时候，我父亲经常带着我出差，有一次去杭州，那时候我年少懵懂，但依然有2件事印象深刻。

　　当时，需要公家介绍信才能入住招待所，要是没有介绍信，不仅无法住宿，甚至可能被当成“盲流”拘留遣返。招待所的规矩很多，开饭、打水、锁门等都有时间限制，有的进出门也要出示证明。

　　那时候，大多数人都很穷，一辈子的活动范围就是方圆百里之内，就算有钱，出远门也很难，有一只无形的手，管制生活中的一切。

　　如今，虽然杭州的春节非常冷清，但至少大街上的24小时便利店还开着，百米之内的街道两侧，一边是某家，一边是某森。而且价格和平时一样。在冰冷的春节，我看到24小时便利店，仿佛就像在沙漠看到绿洲。

　　店内的盒饭，琳琅满目，价格都只要十几块，看到这些，就想起我们的铁路盒饭。价格贵了几倍，味道却很差，为什么不外包给这些成熟的便利店公司呢？大家都是成年人，道理应该都懂。

　　无论市场经济和工业文明有多少缺点，对于普通人来说，这都是人类历史上，最自由的一段美好时光。只要你努力，大部分人都可以实现旅行的自由。我住在宁波，开车2个小时，就可以来到杭州，买到我要的商品和服务，享受现代化的生活。

　　市场经济几乎就是为中国人量身定做的，我们勤奋、爱钱，几乎不会错过任何商机。一些不必要的限制，管理者忙得焦头烂额，被管理者不知所措。市场经济最怕的就是不确定性，前几天上海浦东机场的教训，历历在目。如果一道命令，就可以取消一个行业，那谁还敢长线投资呢？尽可能给国人宽松的环境，搞经济，没人比我们在行。

　　无论有什么牢骚，眼前的世界，就是中国普通人，在过去5000年最幸福的时刻。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，普通人不用为温饱操心，实现旅行自由。就算乾隆康熙都做不到在全世界范围内旅行，他们爷孙俩，最多也就坐船下江南而已。

　　只要保持开放，坚持市场经济，无论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，以我们的体量和规模，都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中国人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。啰啰嗦嗦写了这么多，实在不知道哪些能写，哪些不能写，就写这些了，最后，祝大家春节快乐，国运昌隆。